145.疠邪与微生物_异时空巨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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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5.疠邪与微生物

  吴平心坐在这里非常尴尬,坐立不安。一方面这些短毛海贼几乎是把他和他的夫人绑来的,他心里为此十分恼火。可另一方面,短毛郎中表现出的悬壶济世的坚决,又令他感叹万千。特别是这一村之人,无一例外全部就医,不取分文……

  当然,他知道短毛不可能是白忙活,一定是要裹挟着一村人从贼,可是这份仁心他还是佩服几分的。不过他现在更关心帐中夫人的病情,数日之前夫人外出采药不甚受伤,回来后自己便进行了医治,然而稍稍恢复后突然急转直下,甚至初现风邪入里的急症,纵然行医十余年,吴平心第一次慌了神。原以为夫人这就要去了,却突然峰回路转来了这么一出,这是福是祸?吴平心自己也不清楚。

  林问天则是一副欣赏的目光,打量着吴平心,张霸川只是一个搞药的,自己和吴平心可是实实在在的同行!他对这位吴郎中感兴趣可不是一天两天了,在为食佳第一次淘回本时空书籍的时候,他就专门去整理了所有和医学相关的内容。在《缙绅录》中,吴平心赫然在列,原来他是定安吴氏的子孙,这是一个数百年的耕读世家,算是豪门。

  这不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是在成堆的书册中,有一本名为《疠邪方》的小册子,作者既是吴平心。起初林问天并没有在意,随意翻了两页之后,书中所言“夫温疫之为病,非风、非寒、非暑、非湿,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,是为疠气”把林问天惊得目瞪口呆,立刻建议医疗委员会一定要找到此人。

  在旧时空的历史中,明末可以说是中华五千年中最至暗的时刻之一。战争、干旱、蝗灾、饥荒,一轮接一轮的风暴层层叠叠,而其中最令后世毛骨悚然的,莫过于“一巷百余家,无一家仅免。一门数十口,无一仅存”的特大鼠疫。

  在整村整村死绝了的恐怖中,传统中医受限于历史和其自身的局限性,对这种烈性传染病几乎束手无策。然而在这个时候,出现了一个叫吴有性的人,他在医家经典《伤寒论》的基础上,顶住“狂妄悖逆”的压力,进行了大胆的发展、创新,甚至颠覆,提出了“疠气,非六淫之气”学说,第一次提出了“人际传染”的概念,第一次尝试了“病患隔离”。而通过与烈性传染病的搏斗,最终凝聚成《瘟疫论》一书。

  直到数百年后的21世纪,“隔离传染源、切断传播途径”,依然是最有效的抵抗瘟疫的方式,无论是现实世界、还是文学世界里,都救了成千上万乃至上亿的人。

  所以医疗卫生委员会的穿越者们,几乎是怀着一股朝圣的虔诚和敬意,踏上他们以为通往明王朝的时空之旅的。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,明朝没有了,却是已至1670年的大渝王朝,大家心里多少是有一些小失落。然而历史似乎和这些时空旅客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,突然捏了一个似像不像的泥人,丢到了他们面前。

  林问天看着吴有性……不是,吴平心,心里感到一阵奇妙,不知道这山寨货比卖家秀如何:“先生不必担心,我大秦医术不比先生的《疠邪方》差,定会护得夫人周全。手术结束后,只需按时换药,修养几日即可康复。”

  “在下代夫人,谢过这位……首长……”吴平心对如何称呼短毛还不甚了然,但显然得用敬称,突然想起了林蕴挂在嘴边的“首长”二字,便照葫芦画瓢。

  林问天拿出装订简陋的《疠邪方》,摆在了桌子上:“先生所著,我已拜读。书中所言与我大秦医术异曲同工,真是奇妙!想来,先生这些年,定也是受了不少闲言碎语吧?世人总是因循守旧,死守道统却不知发展,夫人却不离不弃,始终坚信先生之道,至情至爱,令人动容!”

  吴平心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,嘴角微微一翘,显然对林问天的话有所触动。

  “不知先生如何评价医圣之道?”林问天接着问。

  吴平心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:“蓬莱秦人既然是扶苏蒙恬之后……如何得知医圣?”

  “当然,我们虽然远离故土,旅居蓬莱洲,但华夏之事直至蒙元,我们都略知一二。”张霸川笑道,不去和他掰扯蓬莱大秦的世界观,急忙把话题拉回来,“张仲景的《伤寒论》,也是我们大秦学医之人必读的。”

  吴平心却摇了摇头,自嘲一笑,然后开始侃侃而谈,好像突然找到了肯听自己胡言乱语的知音一般:“医圣所言《伤寒论》,其始自太阳,传至阳明,以至少阳,次传三阴,盖为正伤寒设也。千百年间,论者纷纷,皆以正伤寒为辞。但若以医圣所言,春、夏、秋所发之病皆为‘温病’,而伤寒只能在冬时!以我大渝近年瘟疫比较,却四时皆有。每至冬日伤寒多发,时有头疼、身痛、恶寒、无汗、发热之太阳证,是为风邪浮于肤表,尚未深入里经,用发散之剂,一汗即解,药到病除。此实为肤浅之病,无根无基,并非真正的伤寒,不过是六淫之气侵犯肤体罢了。故医圣伤寒之论,实鹿马攸分!仲景认为伤寒为急病,若仓促治疗定会多致伤生,才因立论以济天下万世,可谓仁心。但是温疫多于伤寒百倍,怎么能一体论之?或许所谓瘟疫一证,仲景原别有方论,历年既久,兵火湮没……”

  林问天和张霸川对视一眼,忍俊不禁。好家伙,这山寨吴有性和本尊可真有的一拼,张口就说医圣张仲景犯了指鹿为马的错误,难怪历史上吴有性被医家骂得狗血淋头,这和骂孔子不学无术有什么区别?尽管站在现代医学的角度放马后炮,张仲景在许多方面确实有他的不足和局限,甚至于错得离谱,特别是把大量有发热、畏寒症状的烈性传染病与最常见的头疼脑热一并归入“伤寒”,但显然不能以21世纪,建立在现代生物学、现代化学基础上的现代医学,去苛责一个几千年前的古人。吴平心说完很是激动,似乎这些话他在心中压抑了许久,抒怀之后不禁长叹,为何竟是这些短毛海贼愿意听自己的歪理邪说:“失态,失态……愚以为,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,是为疠邪之气。疠邪因于外,四时不正而踞于内,至于膜原,根深蒂固,非猛药不能除之……”,说着,他面带痛苦地望着“关押”这自己夫人的手术帐篷,显然,他认为自己的夫人已经被疠邪入里,正气已虚,已不多时日。

  “倒也不需要猛药,一点抗生素而已……”张霸川说着,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,古色古香的线装本,十分精致,标题是工整的宋体印刷字《疠气——微生物导论》,标题下还恬不知耻地署名“西林君,张霸川”。他若无其事地翻看两眼后,递给了吴平心,“先生,如刚才所说,先生的疠气之说与我大秦医术有异曲同工。今日有缘,这本书便赠予先生,算是礼物。”

  “你我萍水,何以受之?”吴平心摇头。

  “不过一书而已。”张霸川却很坚决。

  吴平心起身接了过来,把书捧在手里,不禁有些惊愕,白皮之书他还是第一次见,特别是那平滑又坚硬的纸张,好生精致!他当然不会认识a4纸,也不会知道这其实只是张霸川把一份ppt给打印了出来,装订成了册子。

  吴平心翻开第一页,这蓬莱医书没有什么序言之类,而是赫然入目一个令人作呕的图画,不明所以,旁边还用一种十分压抑的黑字写着“第一章,微生物与感染”,再继续翻页,却见是通篇俗体字,而且是从左至右横排书写,令他读起来不甚习惯,而且这些蓬莱秦人似乎不行小篆,而似楷宋。粗读几行,吴平心不明就里,他不知道有句话叫“认识每一个字,却不知道什么意思”,把书一合:“真是奇书!书中所言医术我竟从未读过!不知这位西林君是何方神圣?”

  林问天憋住笑,一本正经地介绍着张霸川:“这位就是我蓬莱大秦,国药师,西林君张霸川。”

  吴平心一个愣神,他原以为面前两个年轻人不过是普通的小大夫,全然没想到竟然是什么“国药师”,听上去这得是太医院的级别了?吴平心顿时对这两个晚辈心生敬意,急忙起身俯首行礼:“原来是蓬莱大良相,方才失敬了!”

  “哪里哪里!都是虚名,虚名!哈哈哈!”张霸川毫无节操地领了这名头,哈哈笑着起身向吴平心回礼,又让他坐下,“疠邪之说在我蓬莱大秦亦有,只是我大秦医术走的是另一条道路。天地之间其实并没有疠邪之气,所谓‘疠邪’,实则是我们眼无法看到的,一种叫‘微生物’的东西。”

  “难以置信!”吴平心连连摇头,十分干脆。

  张霸川原以为吴平心会被深深震撼,结果没想到一口就给否了,也不是难以理解,人们总是对颠覆自己固有认知的东西怀有深深的敌意,所谓“异端比异教徒更该死”就是这个道理。他掩饰过尴尬,给吴平心斟上茶,带有一点点讥讽:“未曾发现的东西,总是难以置信的。就像那些庸医,不懂先生疠邪之说,还给先生安了个‘悖逆’的罪名。”,给吴平心闹了一个大红脸。

  “所谓疠邪,其实也是一个庞大的类别,含有万千种类。正如医圣之伤寒论,实则包含了诸如鼠疫之类的大量烈性传染病,这就是先生的疠邪之说在我们大秦的解释。哦,这个鼠疫是我们大秦给取的名字,按照我们的分类,是最可怕的甲类传染病。甲类之下还有个乙类,也是由微生物引起的疠邪之证。举个例子,据我们所知,义伦一年之前曾发生过一次瘟疫,就在大江市和县城,一月不到即死亡百余人,可有此事?”

  “确有此事,我既是此次起瘟失手害了人性命,薛明府念我行医多年,只是逐出县城。”吴平心倒是对自己的往事并不忌讳。

  “经过我们的调查,其实一年之前发生的瘟疫,在我们大秦称之为‘斑疹伤寒’,是乙类传染病。哦,我们大秦医术所说之‘伤寒’,与张仲景所言之‘伤寒’并非一类。大秦医术里的伤寒,分有伤寒、地域性斑疹伤寒、流行性斑疹伤寒等多种类别。起因皆是疠邪,分别由伤寒杆菌、立克次体、普氏立克次体引发,这些疠邪在我们大秦都称之为‘微生物’。”张霸川一边说,一边观察着吴平心的表情,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慢慢变成了好奇与怀疑。

  林问天示意张霸川适可而止,自己挪了挪坐姿,在旁边拱火:“所以,吴先生,你的疠邪之说,是正确的!”

  吴平心的脸颊抖了一下,这些年他受够了那些医学的冷嘲热讽甚至是恶语相加,自己苦苦坚持着疠邪说,今天终于有人肯定了!只可惜,为什么是这些蓬莱秦人,为什么是短毛海贼,他们只是短毛海贼啊……吴平心突然明白过来,似乎看穿了短毛们的心思,脸上又是一副毅然决然的神色:“二位同为医家,在下才愿与二位多言济世之道,但在下绝无从贼可能,二位请便!”

  林问天却笑了,摇了摇头:“先生误会了,今日绝不是要先生从贼。实际上整个兰馨场都已经是我们的了,别说义伦县衙,就算是他中兴皇帝张小儿御驾亲征,我们也有能力把他干净彻底地消灭!今日与先生聊天,我们只有一个意思,欣赏先生的疠邪之说,并且希望先生能将它坚持下去,发扬光大,救治更多的贫苦百姓!”

  吴平心看着林问天,品味着话中意思。

  手术帐篷的帘子挑了起来,张琪走了出来,摘掉口罩喜上眉梢:“好了,吴夫人的手术做完了,剩下的,等她康复就好啦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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