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2、金童玉女_丑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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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、金童玉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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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来人正是聂鹤轩的嫡女,珠玉般养大的聂小霜。

  福桃儿也循声望去,但见少女似是刚睡醒,只随意挽了个童髻,脸上脂粉鹅黄一概皆无的。却是眉目端研灵动,美得让人心惊。这种美福桃儿形容不出,简直可以同观音娘娘跟前的童女一般,当得上宝相庄严。

  她侧眸看去,但见自家主子显然是看的呆了。

  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”楚山浔一下子就想到了李白的这两句诗来,实在是百年难遇的美人。

  若说他院里的画沉是美人,放在这位贵女跟前,却定会黯然失色。

  “母亲有客,怎不早告诉我。”

  见有生人在,聂小霜马上赶跑了瞌睡虫,只是拢了拢散发,依偎到聂夫人跟前。她毫不回避地瞧了瞧客人,心思一转,便想明白这二人的身份了。

  三人在聂夫人的细说下,分别见了礼也算认识了。

  因是还未有婚约,聂小霜要避嫌,也就一直拉着福桃儿说话。

  两人在一处,便更显得美丑分明。可是那聂小姐似乎毫不嫌弃福桃儿的身份,直来直去地同她说话玩笑,比聂夫人还要热络。

  到底是从三品大员的爱女,这行止谈吐全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,进退有度,落落大方。别的官眷身上总有些矫揉造作的金贵之气,聂小霜却没这毛病。她上可陪一品诰命点香,下也能同婆子仆妇说到一处。

  福桃儿见她眼里全没一点小姐的傲气,待自己也是亲善和气,心生好感之下,免不了说话便又多了两分真诚。

  聂夫人这回是更满意的了,她当下褪了头上一个贵重的玉簪子,抬手便送进了福桃儿如云双髻上。

  楚山浔却是越听越不快起来。少年人重貌,他今日见了聂小霜,一颗骄纵的心顿时坠落尘埃,满心里都已然笃定了,这妹妹就是他将来的妻子。

  如此一来,那还在不停回话的丑胖丫头,便极为碍眼起来。他恨不能当即发落了出去,以免伤了聂小姐的心去。

  等辞别聂夫人,在聂家的厢房里安顿下来后。

  看着胖丫头忙里忙外,将一应细软书具尽数理了出来。楚山浔愈发觉得她头上的玉簪违和碍眼,他冷眼看她又衣柜里整理,弯着腰的样子实在是蠢笨可厌。

  他实在忍不了心底的不快,上前将人朝后一拉,箱笼的盖子砸下来,险些砸了她的手。

  “你今日这样多话,可是想让聂夫人误会什么。”少年按了她的肩推在墙上,脸上阴云密布,好像是要吃人。

  “好端端的,主子,你怎么了”福桃儿忙累交加,语气便显得有些寡淡无力。

  “你就是想叫聂夫人觉着,本公子重视你吧”见她淡漠,楚山浔气得加大了手上的力道,“哼,平日闷声不响,竟是个有心机的。”

  蓦得明白过来,福桃儿忍着肩上的压痛,直言安抚道“主子不必担心,与聂小姐的婚事不会有误,这都是老夫人交待的。”

  肩上力道小了些,福桃儿认真看进他冷厉的眸子里,又有些讨好地笑笑补充说“主子同聂姑娘,家世、品貌无一不是绝配。可不是戏文里说的,天造地设一对的金童玉女吗。老夫人说了,公子总得有个通房,我这般的,只管让聂家瞧个真切,对主子,有益无害。”

  “你倒是有两分自知之明。”少年语气稍缓,抬手以两指捏着她脸颊细察。

  眼前的胖丫头眉毛稀疏,本就细长的眼睛,因是在讨好地笑着,愈发眯成了一条线。

  丑,可真是丑

  恶毒的话语涌了上来,可要说出口时,又觉着手底下这张脸,透着尴尬惶恐。他瞧着,竟觉得有两分可怜,遂改口继续问

  “你是不是觉着,聂姑娘良善,往后她进门了,绝不会撵你的”

  这话问的福桃儿心尖一颤,她蹙眉固执地朝旁躲开了少年的钳制,想了想,还是觉着都说出来为好。

  “有一桩大事,还请主子定夺允我。”撇开眸子盯着地上,就是不敢瞧他。

  “说来听听。”少年抱臂,以为她是要装可怜讨恩宠。

  “人皆说英雄妾好,主子读书习武,家世品貌无一不是最上乘的。”孱弱的嗓音,开头便先来一段恭维,觉出少年仔细在听,福桃儿又接着说,“可奴婢觉着,终归是相守偕老的匹夫妻好”

  “你想说什么”楚山浔懒得听绕话,颇为不耐地催促。

  “今儿见了聂小姐,才觉着主子就该同她这般的贵女结角百年”福桃儿朝旁又退了半步,终是抛出了真话来,“奴婢立志不为人妾,还请主子知晓。”

  楚山浔听了这一长段剖白,先是咂摸不出她的用意,等最后一句话出来了,他哦了一声,继而终于反应过来这胖丫头在说什么了。

  她不愿为妾还是不愿给他楚山浔作妾

  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,楚山浔拉开椅子,坐下细察她脸上神色。

  “呵,那你为何要进的府来,还着意讨好老太太,哄得她给了你通房的位子”

  福桃儿抿了抿唇,一咬牙,便将家中情况,怎么到的平城,又是如何为了30两银子签了五年身契,被老太太挑中后,不得已只能先担了这名头

  “如此,愿主子允了奴婢,只担五年虚名。到时迎了主母,便将奴婢外放”

  福桃儿嗫喏着说完,只在虚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。听得楚山浔先是一愣,继而回过神来,才将这丫头前后的话尽数联系起来。

  她这是在划清界限叫自个儿不要碰她还是眼高于顶,连他都嫌弃

  “本公子没听错吧,你这是在同我谈条件”

  少年哼笑着去抓她的腕子,却被福桃儿早有准备地躲过了。

  “是,奴婢替主子顶了这通房的位子,叫老太太和聂家安心。平日里,还望主子待我就同纤云画沉姐姐一般。”

 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,楚山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。

  胖丫头的确是在同他谈条件,按她的说法,五年后,等和聂家结亲,他还能是个没有妻妾通房的人。如此,应当是正合他的意。

  可是,心底里总有些不是滋味,少年眉心一蹙,稍纵即逝地晃晃头,免不得被她推拒得有些噎得慌。

  “就依你。行了,别在我眼前晃了。下去吧。”

  见他答应了,福桃儿欢快地行了个礼,犹豫着还是没告诉,聂夫人让她这段日子去陪着小姐住的事。

  等她告退后,楚山浔看书渴了,朝外喊“来人”。

  “楚公子,您吩咐。”进来的不是胖丫头,竟是个相貌清秀的小厮。

  小厮明显是仔细挑拣过的,手脚比一般的丫鬟还要勤谨认真许多。楚山浔想透了聂家的深意,心里泛过一丝不适,想了想聂小霜的无双颜色,也就不计较,翻开书册为乡试作起了准备。

  一连数日,两人都未曾见到过面。

  楚山浔拜见了聂大人,后者指点了几句,却未曾托关系为他延请名儒再指教一二。只说他年纪小,前途无量,但要戒骄戒躁,再多去世情变故中历练才是。

  他被说的一头雾水,只得埋首书册。又兼无妥帖熟悉的人照顾,到底是不适应,是以秋闱前的几日,过得并不怎么舒心。

  反倒是福桃儿,原本住去了聂小姐的偏院,还有些担心,人生地不熟,要被主人家拿了错处欺负。

  没成想,她被单独安排了一间朝南的好屋子,也不叫服侍作活。聂夫人每日里谴了个颇慈和的老嬷嬷,来教她世家的规律和礼节。

  那聂小霜也常来与她说话,那日在人前怎样,到独处时,还是一贯的洒脱温和。她们好像真的没把福桃儿当作丫鬟通房看待。御下也是极严,原本担心会有旁的丫鬟来欺负,却也是压根不存在的。

  九月二十,太原城下了好大一场秋雨,把城内外的主干道都淹没了泰半。就是在这场暴雨中,福桃儿同几个随从一起送了楚山浔去孔庙边的考场。

  本朝晋中第47次秋闱,就在这一场连绵无尽的雨落中开始了。

  这次乡试为特设恩科,只在一日里连考三场。因此名额也很有限,只取前32名士子为举人。

  贡院檐下送考的人群逐渐散尽了,福桃儿撑一把黄油纸的大伞,安静地立在贡院的黑漆匾下。

  有小厮来问“天凉雨大,姑娘可要回府,这里由我们候着就好。”

  看了看乌云压顶的天色,福桃儿沉吟了下,对明显有些冻着的随从们说“你们也不要干等了,就去对面的酒楼叫些茶点坐坐,茶点钱算我的。”

  风雨打湿了衣衫下摆,见众随从犹豫,她又笑着补充道“没事的,我特意问了,主子说总也要申正以后才能出来的。”

  听她这么说,楚府的随从们才依言朝酒楼去了,心里头都觉着这位胖胖的通房姐姐,实在是个没架子的大善人。

  酒楼里坐了许多候考的家人,福桃儿替随从们叫了瓜果茶点。天气也不算太凉,她便为众人拣了个靠窗的位子。

  台上一个胡子泛白的老先生,正在那儿拍着醒木,慷慨激昂地说着开国的伟业。

  众人一边赏雨,窝在一处谈天说地,有时也对说书匠爆发出两下喝彩。这靠窗的位子又恰对着贡院的正门,随时看上两眼,也不怕贵客考完了早出来,到时没的错过。

  福桃儿晓得自己身份特殊,替他们点完了吃食,也就独自一个儿同掌柜的要了间雅阁,同样也是临着大街,正对着那贡院的。

  店小二问她要什么,她只说了句肚子很饿,麻烦多拣些油腻平价的点心送来。店小二虽疑惑她这般节省,却到底是见过世面,一毫儿未露的,麻溜地就上了三大盘芙蓉糕来。

  雅间里,博古架、桌案、砚台、羊毫宣纸,应有尽有,连窗隔都似是松木精雕成的。窗前放了个流线型的美人塌,一头朝上仰起,人躺上去,开了窗,抬头恰对着一树高耸茂盛的槐花。

  算算银子,招待聂府随从费了1两2钱,这雅间更是要3两银子。反倒是那三碟芙蓉糕,店小二不欺她,是最便宜的点心,每碟只要20文。

  起初福桃儿还有些心疼银钱,可等她安睡在美人塌上,对着窗外千丝万缕的雨幕,鼻尖闻着隐隐槐花香气。她也承认,这富贵人家的日子便是惬意好过的。

  当然,吃到自个儿嘴里的点心,她却连20文都嫌贵的,而楼下小厮一杯清茶都要50文的。可定雅间和请随从歇脚用膳的钱,那是她不能省的。

  “呕”

  芙蓉糕是油酥浸满的皮子,里头包了花瓣馅的红糖心,用来哄小娃娃最合适不过。吃一块可以,两块腻人,三碟下去

  硬将最后一口泛着恶心地塞了下去,福桃儿无奈地苦笑了下。

  这点子辛苦算什么,她望了望窗外的雨幕,远处贡院的楼宇,黛瓦红墙。从这个高度看去组成了一个振翅高飞的姿势,想必是请高明的风水先生画的图纸吧。

  如今她也算和楚山浔达成了一致,就由她顶着通房的名头直到聂家小姐进了门子,她就带着攒下的银钱,出府自去过活。

  一只灰雀轻巧地落在窗边,它好像丝毫不怕人,只盯着福桃儿看。小脑袋歪来歪去,颇是可爱。看了两下,凑近吃掉了芙蓉糕的残屑。又低头啄理两侧微湿的羽毛,突然,凌空展翅,如一支箭羽,刷得一声没入雨幕后的茫茫天地中去了。

  鸟雀走兽为生存奔忙,却只要得两口食,便可自有翱翔于天地。

  可为人,却没有这么单纯无忧。

  但愿阿娘的病莫再严重

  但愿容姐姐不要太相信那人

  但愿愿主子旗开得胜,能够金榜题名。

  就这么想着,听着雨声风声,迷迷糊糊得,她就歪在美人榻上睡了过去。等起来时,只觉胃里墩得难受,朝下一看,正瞧见贡院的大门开了,还不到申正呢,楚山浔一身秀雅喜气,刚好跨出了贡院的门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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