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、第三十三章_渣了师尊后我跑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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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、第三十三章

  张行简是位比花懿欢年岁稍大一些的公子,张家在这梧桐镇上,算是比较富饶的一户人家。

  听他一语道破,花懿欢蓦然张大双眼,他是,他是何时知道的?

  尽管瞧不见,但青年依照对她的了解,觉得她此刻的模样,应当是微微睁大双眼,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,就跟小鹿似的。

  他讥讽地勾起唇角,“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瞎子的身边,没什么好呆的,迫不及待要找下家了?”

  不是的,不是这样的,是张公子说,他家中来了位神医,说不定能配出治景奚哥哥眼疾的药,但需要她仔细描述他的病情,大夫要知道的东西有好多好多,几乎细致到入微,她要仔仔细细每一件都说,不可遗漏。

  可是……他一贯不允许她和旁人多接触。

  而且,这药能不能配得出来,她也没有把握,如果又是一场空呢,那他知道了,该有多难过啊。

  如此种种的缘由,这件事,她又如何说给他听呢?

  景奚没指望她回答,抬步继续往两人的住处走,没一会儿便走到了。

  一方小院之中,种了四时之花,看得出精心打理过,如今初春,有些花儿竞相开始绽放。

  花懿欢早上离开的时候,那几盆鸢尾花还没有开,如今回来时候,已经悄然绽放了几朵。

  男子将她放下,在这小院之中的一切,他都很熟悉,因而没有竹拐杖,也能行动自如。

  雨早已停了,空气中散发着自然清新的芬芳。

  景奚沉默地进到厨房之中,将走时烧好的饭菜端出来,放到院中的木头桌子上,“净手,吃饭。”

  他语气之中,已听不出反复。

  花懿欢站在旁边,偷偷瞄着他的神色,他总是气得快,消得也快,对她从来都是不忍多苛责的。

  如今见他已经是不生气的模样,花懿欢道,“景奚哥哥,我种的那几盆鸢尾花,方才开了,你闻到香气了吗?”

  她一贯是这样,把四时之景,都说给他听,他看不见,她便想做他的眼。

  景奚点点头,“嗯,我闻到了,很香。”

  多亏有她在身边,给他死寂的周遭,添上无限的生机和活力。

  用饭期间,花懿欢同他说着之前外出瞧见的事情:

  “张大娘家的母鸡,丢了两个蛋,她非说是隔壁二胖哥哥偷的,可二胖哥哥是好人,咱们家房子漏雨,都是他帮忙修的,他那么热心,怎么会去偷张大娘家的鸡蛋呢?”

  景奚执箸的手微微一顿,他们二人之间,一贯都是花懿欢在说,他只是默默地听着,鲜少有开口的时候,这次,他忽然道,“世上的人心复杂,不是所有人,都是表里如一的,小兰花,你懂吗?”

  花懿欢怔了一下,“可二胖哥那么热心。”

  他放下筷子,“热心和偷东西这两件事,并不会冲突,坏人也能热心,好人也可以是个冷心肠。”

  他鲜少有这样说教的时候,花懿欢懵懂地点了点头。

  又想起他的眼睛瞧不见自己的动作,忙应了一声。

  景奚也不管她听进去没有,复拿起筷子吃饭。

  花懿欢继续往口中扒饭,一时也没明白他为何忽然这样。

  两人安静吃饭的片刻,听完了全程的冰玉镯子大为震撼。

  小兰花,景奚哥哥,这不是之前在藏书阁,无妄君叫花懿欢看过的话本子里的内容吗,可真是缘分使然,他们二人,冥冥之中,竟成了这样的身份。

  只是这次的结局,还会如同之前写下的那般吗?

  冰玉镯子深知,在这幻梦灵境之中,一切的事物,都会跟随着主角的意图而潜移默化着,所以结局究竟如何,可还真是不一定,端地要看他们二人的一念之间。

  自今日的插曲之后,花懿欢在家中乖乖地呆了三日的光景。

  这三日,她每日十分规律地养花弄草,倒也十分乐得自在。

  这日夜里,花懿欢借口早早睡下,实则那日离开时候,她已经约好了今夜去见张行简公子,他说这药,今夜说不定就可以配好。

  花懿欢按下激动的心,如果药能成功,那景奚哥哥就能看见了,能看见世间的一切,能看见她养得那些好看的花儿,以及,能看见她,他养大的小兰花。

  再也不会有人叫他瞎子,他会是这世间最翩翩佳世的公子。

  思及此,花懿欢将右手上的银铃铛小心取了下来。

  这铃铛是她自己系上的,景奚哥哥瞧不见,她就想叫他随时都知道她在哪儿。

  如今瞒着他悄悄出去,可不能叫他听见响动,不然又该生气了。

  她这般想着,将银铃铛小心放到枕头下面,她拿到那药,很快就会回来的。

  她不敢开房门,这座院子有些旧了,一推开房门,门就会“吱呀”响一下,若景奚哥哥没睡熟,一定能听见的。

  花懿欢瞧了一眼开着的窗子,她如今身量小,窗子倒是能出,只是高度有些不够,她转过头,望了一眼屋子周遭,最后锁定了桌子旁边的一张木头凳子。

  将凳子小心搬到窗台前,花懿欢踩上去爬到了窗台上。

  她望着离地半人高的距离,陷入了犹豫,她只想着怎么爬上去,可是窗台到外面的距离,比窗台到屋子里的距离还要高。

  但她今日是非出门不可的啊。

  思及此,花懿欢捂住自己的嘴巴,心一横,闭眼跳了下去。

  冰玉镯子暗中用灵力护住了她站稳,花懿欢没觉察,只以为是自己站稳了脚跟,还有些开心。

  冰玉镯子想:小主人怎么到了幻梦世界里,傻得这么可爱呢?

  外头月朗星稀,马上就快要月十五了。

  花懿欢走到院门处,伸出手去拉院子大门。

  可她刚一碰到拉手,忽然被一股力道弹了回来,她踉跄几步,最后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躯体。

  “你去哪儿?”景奚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。

  花懿欢蓦然明白了过来,他竟在这院子设下了结界,她只要出去,就会被他发现。

  原来不是他相信她,也不是他放松了警惕,因为自始至终,他都知道,她根本是出不去的。

  “景奚哥哥,我……”

  她转过头,瞧见男子微微抿着的唇,飞快地低下了头,虽然景奚哥哥是她认为特别重要的人,但其实打心底里,她还是有些怕他的。

  “小兰花,连我的话,你也不听了吗?”

  他的嗓音一如往常般淡淡的。

  如果不了解他的人,是无法知道他此刻的心情,因为他永远如同看起来那般地平和。

  “景奚哥哥,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。”

  她有些焦急地伸出手攥上他的袖子,“我出去,真的是有特别重要的事……”

  花懿欢不知道为何,好像她越解释,似乎面前的男人就越生气。

  “够了。”他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,似乎她接下来要说的,是他十分不愿意,不敢听到的。

  他在逃避。

  那淡淡的唇一抿,最终狠下心,他不顾她的哀求,将她关在了屋子里:“什么时候想明白,你再出来。”

  男人说完,便转身离开。

  花懿欢不知拍了多久的门,可没有用,她慢慢地滑倒在地上,无助地抱住自己的双膝,怎么会这样,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。

  她不是想惹他生气,她只是想治好他的眼睛啊。

  花懿欢是哭着睡着的,不知过了多久,她被一股深入骨髓的痛唤醒。

  今天是月十五,她的血脉之劫又要发作了。

  她只是被景奚哥哥捡回来的一株兰花草精。

  自她记事起,认识地第一个人就是他,后来,在他的悉心照料下,她化了形,学会说得第一句话,就是他的名字。

  化形的代价是每月的十五,要承受一次蚀骨一般的血脉之劫,她化形的机缘是他的一滴血,所以缓解她血脉之劫的办法,也是需要他的一滴血。

  化形之后的每一次,他都会提前给她喂血,花懿欢难受地蜷缩起身子,不知有多久,没有感受过这样蚀骨的疼痛了。

  她痛得要死掉了。

  冰玉镯子不知道小主人为何忽然这样,它忙释放出柔和的灵力想要缓解她的痛苦,可它很快发现,竟没有丝毫的作用。

  少女匍匐在地上,缩成小小的一团,可怜极了。

  虚弱之中,她口中无意识的唤着景奚的名字。

  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泠泠月光洒在女孩蜷缩着的身体之上。

  男人屈膝,在她身侧缓缓蹲下,女孩终于有了点反应,她动了动,抬起了头,那雪白的颈子上,染着些许的薄汗,每一次经历血脉之劫,她的身子都会长大一些。

  如今这次,她已经由一个小孩子的身体,长出一抹少女玲珑起伏的曲线。

  却听见她小声地说,“景奚哥哥,求你,给我……”

  她实在太难受了,许久未尝血脉之劫的力量,竟然是这么痛。

  往常这样的时候,景奚哥哥都会十分温柔地将她抱起来,喂她吃下,可今天,他好像要故意惩罚她不听话一样,看着她难受,失态。

  景奚刺破手指,鲜血很快溢出,他将手指递了过去,花懿欢忙不迭地吞下那滴血,灼热的血液,温暖着她的周遭,驱赶走那彻骨的冰冷。

  疼痛渐渐散去,力气耗尽的花懿欢昏睡了过去,因此她也就没发现,男人抱她起来的动作,是多么轻柔而小心。

  少女嘤咛一声,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。

  她的身子又柔软了些,还带着点幽冷的香气,景奚忽然有些可惜,可惜自己的眼睛瞧不见,不能看看他一直养着的小兰花,是怎样的模样。

  花懿欢醒过来时候,还有些恍惚,每次血脉之劫过后,她都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,然后再次醒来的时候,身体就会长大一些。

  要不了多久,她就能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啦,到那时,她的身体就会停止生长,一直维持最后的这个模样。

  她完全醒来之后,瞧见景奚哥哥坐在另一侧,花懿欢心中有些开心,他一直这么守着她的吗?

  身下的踉跄打断了她的思绪,她很快发现,两人是在一辆马车之中。

  “景奚哥哥?”花懿欢有些疑惑地出了声。

  听见她醒了,景奚摸索着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,花懿欢坐起身,接过来捧着,问道,“咱们这是去哪儿啊?”

  “搬家。”他淡淡道。

  花懿欢一怔,自她记事以来,两人就时常搬家,因为越小的时候,她的身体就长得快,所以为了不叫街坊邻里怀疑,景奚哥哥只好带着她四处安家,两人总是安顿不下来。

  这次好不容易在梧桐镇住下几个月,如今不知又要搬去何方。

  说实话,她还是挺喜欢这座小镇子的,它虽不富饶,但周遭的景色都很好看,叫她很有家的感觉。

  花懿欢想着想着,蓦然又想起,他们搬走之后,那配好的药,她就再也没机会拿到了。

  她自问过这句话之后就一直沉默,景奚琢磨着,要开口说些什么,忽然少女的声音又响起,“景奚哥哥,你的眼睛一直看不见,会难过吗?”

  景奚顿了一瞬,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个,自她懂事以来,很少提及自己的这个缺陷。

  “瞎了这么久,已经习惯了。”他开口道。

  花懿欢细细瞧着他脸上的神色,见真的只有释然,她忽然也不那么纠结了,天下之大,既然有一个能配得出治好他眼睛药方的神医,那就一定能有第二个,第三个。

  只要她陪在他身边足够地久,那就一定有办法,一定可以找到的。

  花懿欢这样想着,终于也释然些许。

  景奚忽然听见她甜甜一笑,“景奚哥哥,小兰花饿了,有吃的吗?”

  景奚心头一软,面上有些无奈道,“有。”

  他转过身,拿起一旁的包裹,那里放着他一早买好的棠梨糕,她一贯最爱吃这个。

  花懿欢接过纸袋,没打开,熟悉的香味已经叫她知道里面放得是什么东西。

  她拆开纸袋,拉起景奚的手,往他掌中放了一块,“景奚哥哥,你也吃。”

  景奚将棠梨糕放入口中咬下一块,他素来不爱吃这种甜味太重的糕点,可如今,忽然觉得没那么难吃了。

  花懿欢嚼着棠梨糕,瞧着他一会儿纠结的锁起眉头,一会儿又松开,偷摸笑了。

  如今开春,两人一路南下,马车行五日有余,终于抵达一处江南水乡。

  花懿欢扒着窗子瞧外头的小桥流水,有些兴奋地张大眼睛,“船,是船哎,景奚哥哥,我还没做过船呢!”

  景奚闻言一顿,“很快便能坐上了。”

  两人租下一艘小船过河,上船之后,花懿欢依然兴致不减,她探头瞧着这水中的游鱼,十分地兴味盎然。

  只是这样高涨的兴致只持续一小会儿,船开之后,还没驶出去多久,花懿欢整个人都蔫儿了起来。

  真要命,这船怎么会这么晃,她的头好晕,好想吐。

  “景奚哥哥,我有点儿难受。”

  景奚的面色和上来时没什么两样,他并不晕船,所以下意识以为花懿欢是哪里不适,他伸出那洁白修长的手指,探了探她的额头,发现温度正好。

  船家瞧着他生疏的模样,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,虽笑着开口道,“小郎君,我看姑娘这模样,定是晕船了。”

  小兰花自化形以来,一直都是走陆地,还没走过水路,景奚走南闯北的,虽说走过水路,但从没有过任何不适之感。

  且他瞧见过旁的人晕船,都是吐得昏天暗地,瞧花懿欢这模样,叫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。

  景奚有些手无足措,“那可,该如何是好?”

  船家爽朗一笑,“小郎君,你坐的那旁边有一个筐,伸手便能摸到,里头堆着的是些橘子,小郎君不如拿几个,给姑娘剥剥。”

  “多谢。”景奚道,他伸出手,果然如船家所说一般,他摸索着拿出两个橘子,小心剥开,橘皮的香气萦绕在两人周遭,花懿欢就着景奚的手,吃了几瓣橘子,却还有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。

  “我好些了,景奚哥哥,你不用太担心。”花懿欢道。

  景奚闻言,便知道她还是不好受,当即伸手揽过她的身子,叫少女靠在自己怀中,“睡一会儿罢,到了我叫你。”

  有他在身边,自然一切安心,花懿欢闭上眼靠在他怀里,很快便陷入沉睡之中。

  船家瞧着他们二人的相处,笑着道,“小郎君和你家妹子,感情真好啊。”

  景奚微微一顿,闻言笑笑,既不反驳,也没有承认。

  晃晃悠悠过去大半日的光景,终于抵达目的地,船最后晃荡一下,花懿欢被颠得醒了过来。

  她揉揉眼,睡了一觉之后,那股无力的感觉消散不少,如今觉得神清气爽。

  她望了一眼周遭,“景奚哥哥,我们是不是到了?”

  “嗯。”景奚点点头,给了船家银钱,临走时,船家又给二人装走几颗橘子。

  花懿欢笑着接过橘子,“景奚哥哥,这里人真好。”

  这傻气儿的姑娘,受到旁人的零星好意,便开心得不行。

  “我喜欢这里。”她说道。

  景奚的心情也不错,因为他还开口调笑她,“那你喜不喜欢坐船。”

  他一提,花懿欢便又想起方才自己的模样,难受的时候没什么感觉,如今有了力气,她觉得好丢人。

  “景奚哥哥你别说了!”

  景奚闻言笑笑,便真的不再说了,再说下去,这小姑娘,怕是要真恼了。

  两人先去了客栈,订了两件房,将行李放好之后,景奚去找了当地房伢子,花懿欢也一同跟了过去。

  房伢子带两人看了几处小院,花懿欢最后瞧中了一座临街临水的,小院位置还算好,但因为并不大,所以价格可观。

  在两人的承受能力范围之内。

  花懿欢同他细细地描述着这座小宅子,景奚沉默听着,明明自己满意得不行,说完还偏要来问问他的意见。

  “景奚哥哥,你觉得怎么样?”

  “小兰花喜欢就好。”

  他一个瞎子,住在什么地方,都是无所谓的。

  小姑娘显然对他的这个答案并不满意,伸出细白的指头,攥起他的袖子晃了晃,“景奚哥哥,你说喜不喜欢嘛。”

  “喜欢,很喜欢。”他既无奈,却又乐在其中。

  房伢子瞧着两人,笑着道,“二位兄妹感情真好。”

  花懿欢十分喜欢旁人说她和景奚的感情好,在她看来,他是对她最重要的人了,她笑着道,“是啊,相依为命的感情自然是好,你说是不是,景奚哥哥?”

  景奚动作一顿,这次他没像往常一样捧场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所幸花懿欢的注意力又被旁的物什吸引去了,没有察觉他的细微异样。

  他不在乎旁人的想法,可是小兰花,也只把他当哥哥吗?

  他的心头忽然变得酸而涩,为自己那不能见光的感情。

  不是的,她还太小,对什么都不懂,她以后,都会懂的。

  两人交了定金,便回到客栈歇息。

  晚上一起用膳时,花懿欢还没从搬新家的兴奋之中缓过神来,“景奚哥哥,我都想好了,到时候咱们的屋檐下可以挂一排吊兰,再挂上一些铃铛,风一吹,兰香浮动,铃儿叮当作响,岂不妙哉?”

  “又或者,下雨时候,咱们俩将案几搬到回廊处,檐下听雨煮茶,也是一桩雅事啊。”

  她在路上时候,闲来无事,便翻看了他以前的那些书卷,偶尔有不认识的字,便写到他手心里,景奚也十分乐意教她。

  她看得那本,正是写一些君子风雅之事,小丫头看完大受震撼,直言自己也要附庸风雅,这小丫头,词汇学得不全,用得也不恰当,景奚哭笑不得,纠正了几次,“附庸风雅这个词,是不懂风雅之人,但随波逐流,跟着旁人一同做些风雅之事。”

  花懿欢听得十分认真,默了,还有理有据地纠正道,“景奚哥哥,那我说的没错啊,我本来就是不懂风雅之人,但想学那些风雅之事。”

  景奚语塞了一下,虽然有哪里不对,但他好像无从反驳的样子。

  罢了,随她去吧。

  瞧着自己辩过了景奚,花懿欢捂嘴偷偷笑了起来。

  吃过晚膳之后,两人各自回房歇息,一连奔波劳累几日,花懿欢很快便睡着了,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,她是被阳光晒醒的。

  昨夜睡觉忘记关窗子,太阳直直地照了进来,花懿欢裹着被子翻个身想要继续睡,结果不曾想,这客栈的床太窄,她翻身动作稍稍一大,“咕咚”一下,便滚下了床。

  “哎呦——”花懿欢揉着额头爬了起来,“好痛。”

  “怎么了小兰花?”景奚路过她的房间,便听见她在说话。

  “啊,没事,我起床了。”花懿欢道。

  她跑着去了镜子前,额角果然肿起来一个大包,她难过地两眼泪汪汪,这要是毁容了,可怎么是好,她之前听王婶婶说毁容的女孩子是嫁不出去,没人要的。

  她要是嫁不出去,不就得赖景奚哥哥一辈子啦?

  这般想着,花懿欢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过,毕竟,是可以和景奚哥哥一直待在一起。

  花懿欢洗漱完出了门,景奚早已等候在大堂,他一袭素衣,脸上蒙着一条同色的轻纱,这样的装扮,叫心生好奇的人,忍不住明里暗里偷偷地打量。

  花懿欢走上前拉住他,“景奚哥哥,我好了。”

  “嗯。”景奚微微点头,两人叫了客栈的伙夫,给了些钱,几个伙夫帮忙,将两人的行李搬到了小宅子中。

  经过一番波折,终于将家安置好了。

  安顿在此处之后,景奚依旧是去附近的山中猎些山鸡动物来卖。

  而花懿欢便继续养着花,她虽是兰花妖,可什么厉害的术法也不会,唯独对侍花弄草有些天赋。

  于是没事做的时候,她便会推着一个小车子,到街边去卖花。

  两人一起攒着钱,供花销和补贴家用。

  经她手养出来的花儿,花期久,且香味也能经久不散,十分好闻,时间久了,附近的人都爱来花懿欢的小摊子上买花。

  她身段好,人生得漂亮,说话也温柔,久而久之,私下里,大家都给她起了一个名号,曰:花西施。

  就这么过了不短的日子,两人初春时候到此,如今一不留神,便已经入了夏,花懿欢换下春衫,从柜子里找出轻薄的夏装换上。

  如今她的身量又长了些,更显窈窕,不似个黄毛丫头了,还好去年的衣服,都往大了做,所以今年穿起来正正好,也不违和。

  花懿欢绾好发,景奚已经出去了,这几日山中总能打到不少猎物,所以他格外勤勉,一来能练功,而来能卖钱。

  桌子上给她留好了饭,花懿欢正吃着,忽然家门被敲响,她起身去开门,瞧见是赵掌柜。

  赵掌柜经营着一家酒楼,也常来她这里订花。

  花懿欢以为他这次和往常一样,刚要开口,赵掌柜先一步道,“小兰花啊,我这有笔大单子,外头来了客人,租下咱们家一条画舫,需要布置些花,客人来得急,你看看现在是否有空,随我去一趟?”

  花懿欢点点头,“有空的,赵叔你稍等我一下。”

  她说着回屋拾措一番,想了想,又怕景奚回来找她不见,去摊位上再扑个空,便给景奚留下记号,他眼睛瞧不见,但两人之间这些记号,他是能懂的。

  做完这些,花懿欢便跟着赵掌柜一同出了门。

  她没想到的是,去这一遭,竟还能再遇一位久别的故人。

  “快到了,前头就是。”赵掌柜在前面道。

  “不急的,赵叔,您注意着脚下。”

  赵掌柜腿脚不大利索,花懿欢是知道的。

  听她这样说,赵掌柜笑得越发和蔼可亲,“小兰花啊,你今年多大,十七该有了罢?”

  妖精的年岁算法和人类的不一样,花懿欢又怕旁人识破端倪,因此旁人说她多大,那就是多大,她不会反驳。

  当即点了点头,“是,快十七了。”

  赵掌柜笑笑道,“你家中只有个哥哥,要是瞧中了哪家的小郎君,跟赵叔说,赵叔叫你婶子给你打听打听去。”

  听他这样说,花懿欢的脸微微红了,“多谢赵叔。”

  赵掌柜只当她女儿家心性,只点到为止,也不继续追问。

  “欸,到了,就是这条画舫。”

  花懿欢顺势抬起眼,只瞧着这条画舫朱红色外漆,其上有几串亭子,亭外用轻纱盖着,最后头还有一件屋子,体量虽不算太大,但也不小。

  花懿欢有些面露难色,“赵叔,这船,我家的花,怕是不够。”

  赵掌柜也没想到这茬,他伸手挠了挠头,“那不如,我叫人去你那边先搬些花布置着,然后再去别处买一些。”

  花懿欢想了想点点头道,“这样应该可以。”

  赵掌柜叫来一个伙计叮嘱几句,又对花懿欢道,“小兰花,你眼光好,帮叔盯着点,看怎么摆好看,叔是个粗人,不大会弄这些,工钱不会少你的。”

  花懿欢笑着点头应下。

  这船的空间虽说不大不小,但活计却细致,毕竟据说,今夜要来得,都是些金贵的客人,所以按赵叔的话来说,就是审美一定要弄上去。

  这么一忙活,便忙活大半日的光景,日暮快要西陲时候,终于才将画舫布置妥当。

  甫一停下,花懿欢才觉得身上累极,她自袖中掏出一抹帕子,擦了擦额角的汗。

  赵叔方才说酒楼有急事,已经先行一步离开,如今画舫花卉布置妥当,花懿欢想着,还是得同他说一声,好叫他放心。

  这般想着,花懿欢转过身,船头传来嘈杂响动,花懿欢一抬眼,便撞上来人的视线,她微微一怔,竟是张行简。

  许久不见,他已褪去少年青涩,身量越发高了。

  张行简正同一旁人仆役说着话,视线一转,瞧见一个貌美的姑娘将他痴痴地望着。

  张行简怔了一下,尘封的记忆被再一次打开,眼前的少女和那个稚嫩脸庞重合,张行简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,“小兰花?”

  他飞快走上前,“小兰花,真的是你啊。”

  花懿欢唇角一勾,微微一笑,“张公子。”

  算是默认了。

  张行简眼中止不住地惊艳,一别数载,这朵小兰花,出落得越发端庄好看了。

  “小兰花,那天晚上,你怎么没有来?”

  他当时等了她好久呢。

  花懿欢垂下眼,“抱歉啊张公子,那夜我有事耽搁了。”

  花懿欢心知再多解释,也是苍白,只能不解释。

  倒是有些辜负他的一番好意,她遗憾想道。

  张行简瞧着少女细白的脖颈,少年心事再一次开始涌动。

  他忽然道,“那药,我一直带着,家兄如今,可还需要?”

  花懿欢一怔,抬起眼将他望着,眼中还泛着点儿希冀的光,“真的吗?”

  他还愿意再帮她一次吗?

  张行简的眼眸越发幽深,“自然是真的。”

  花懿欢犹豫了一下,瞧着张行简的样子,她总觉得现在的他,和儿时的他给自己带来的感觉,是有些不同的。

  可究竟是哪里不同,花懿欢其实说不上来,加之现下,张行简给她开出的诱惑又实在太大,她没有继续琢磨,最终还是忍不住点点头,“需要的。”

  听她答应下来,张行简倏尔轻轻笑了一下,“小兰花,这几日我一直住在碗来客栈,若是方便,你可以随时找我来拿。”

  花懿欢想了想,颔首道,“多谢张公子了。”

  经过这一段插曲之后,天色已经有些晚了,再不回去,景奚哥哥恐怕该担心,花懿欢喊住一个画舫仆役道,“劳烦告诉赵叔一声,就说我先回去了。”

  花懿欢回去之后,景奚也已经回来,听见花懿欢回来的动静之后,他和往常一样,头也不回地对她道,“净手,吃饭。”

  花懿欢一怔,她在路上想了一路的说辞,本以为他会问问自己今日为何回来晚了呢,怎么竟也没问。

  花懿欢带着疑惑净完手坐下后,才忽然发现,这些饭菜,都没有一样是他做的,花懿欢有些疑惑,“景奚哥哥,今日你是发财了吗,怎么在外面买了饭菜带回来。”

  景奚动作一顿,随即笑道,“你这丫头,嘴巴可真叼。”

  花懿欢跟着笑道,“那是,景奚哥哥的手艺,我最清楚不过。”

  她眼风一扫,忽然顿住,她眨了眨眼,最终迟疑地开口问他,“景奚哥哥,你的右手……怎么了?”

  花懿欢方才没注意,此刻却忽然发现,他一直是用左手拿的筷子。

  右手藏在桌子下面,似乎都不曾伸出来过。

  听他这样说,景奚顿了一下,“无事。”

  他说着将右手抬起,放到了桌子上,“我好好的啊。”

  花懿欢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,自然没有错过他抬手时候的微微颤抖,她眨了眨眼,几乎立刻笃定:“你受伤了,为什么没有告诉我?”

  怪不得今日没做饭,怪不得今日没问她为何回来得比平日晚,怕一定是,伤得很重吧。

  花懿欢说完起身坐过去,要伸手掀开他的袖摆,景奚想躲,却被花懿欢拉住了手。

  少女的掌心,柔软而细腻的触感,叫景奚的动作顿了一瞬。

  就是这一顿,花懿欢抓住机会,掀开了他的袖摆。

 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,那胳膊上的伤,已经将纱布染红了一大片,而他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,并没有能将伤口完全包裹住,还隐约露着些可怖的伤口。

  张牙舞爪地暴露在花懿欢的视野之中。

  花懿欢眼眶一热,嗓音有些哽咽,“这是……怎么伤的?”

  景奚将袖摆拉下,盖住那伤口,“山中遇到几只小兽罢了。”

  花懿欢一听便知道,他这是大事化小的说法,这样的伤口,哪里是区区几只小兽能咬伤的?

  “可还伤着别处?”

  花懿欢有些着急,伸手去摸他身上,景奚额角跳了跳,用完好的那只手攥住她的腕子,嗓音有些发哑,不知是痛得还是怎么,“没有了,就这一处。”

  他说完,怕她不信似的,又补上一句,“真的。”

  他禁锢着自己腕子的手很热,花懿欢心中一惊,探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,果然,也有些发热。

  完了,身上有伤口,如今还有发热的迹象,定是要感染的啊。

  少女身上淡雅的香气扑入鼻尖,景奚不适应地移开脸,“这是作甚?”

  “景奚哥哥,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,咱们去医馆看看吧。”

  “我没事。”景奚道。

  “景奚哥哥,不要讳疾忌医。”

  景奚还要再说,只听花懿欢低声道,“你不去瞧瞧,我总是不放心,觉睡不好,饭也吃不下。”

  她这招可怜巴巴果然有效,景奚沉默了一下,最终点了点头。

  点罢,又补充道,“把饭吃完再去。”

  花懿欢很快将饭草草扒完,两人一同去了医馆。

  医馆的大夫将景奚的伤口解开,也倒吸了一口冷气,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,“年轻人,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,幸好来得早,再不处理,怕是要感染了。”

  花懿欢下意识攥紧了手心,听着大夫的话,也心有余悸。

  景奚瞧不见,也知晓花懿欢此刻,定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。

  他无奈地想,他之所以瞒着,就是怕这丫头担心啊,他不想让她哭的。

  大夫仔细清理好伤口之后,景奚刚欲起身,只听花懿欢忽然道,“大夫,你瞧瞧他发不发热?”

  大夫眼皮也没抬,只道,“他不发热,伤口没感染。”

  花懿欢方才被吓怕了,怕他又什么都瞒着不说,当即道,“可我之前在家中探过他的额头,是热的。”

  大夫闻言,终于抬起了眼皮,他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,只瞧着男子虽眼盲,蒙着纱布,但依旧不难瞧出,是个面容英俊的男子,这姑娘的长相,更是出挑极了。

  两人一个深沉,一个懵懂。

  对上花懿欢担忧的视线,大夫幽幽道,“他那是年轻人,血气方刚给憋得。”

  大夫话音刚落,景奚的脸顿时红了一瞬。

  在场的只有花懿欢没懂,毕竟她未经人事,还是个小姑娘,身边又没人同她说这些,旁人不会同她讲,景奚一个男子,也不会同她讲。

  花懿欢试图理解了一下,以为他是上火了。

  还没等她开口再问,已经被景奚拉出去了。

  顾及他身上有伤,花懿欢没挣扎,只顺势随着他一同出去。

  走在路上,花懿欢口中还振振有词,“景奚哥哥你这是上火了,内火旺盛,以后不能吃辣,不能吃干,得多喝败火的东西,我回头去赵叔那里,买点金银花给你泡水喝。”

  听着她絮絮叨叨真不明白的模样,景奚脸上的热终于散了些许。

  因着有伤,景奚没外出打猎,花懿欢陪着他在家中养了两三日。

  这日,花懿欢要出门,是打着那日提及的买金银花的借口,这样对景奚说的。

  那日张行简跟她说得是会在这里住几日,她算着日子,怕他要走,再错过可就不好,加之景奚哥哥的伤也痊愈了些,便想着今日去找他拿药。

  这次,景奚身上伤着,果然也去没怀疑,随她去了。

  花懿欢出门径直去往碗来客栈找人,结果店小二说张行简不在,说是出去了。

  花懿欢扑了个空,想着等上一等,结果等了一刻钟,也没能将人等来,店小二看不过去,悄悄对她道,“姑娘,张公子好像去游湖了,姑娘不如去那边找找?”

  客人的行程,一贯是不能多透露的,这次是店小二的好心,花懿欢自然知晓这一层,向他道谢之后,便离开去了湖边。

  花懿欢到得时候,刚好画舫靠岸,人已经陆续下来,花懿欢抬步上去,瞧见张行简身旁跟着的小厮,心中一松,上前问道,“你家公子呢?”

  那小厮时常跟在张行简身边,自然是见过花懿欢,见她问,小厮回身往了一眼,“我家公子还在里头的凉亭坐着。”

  花懿欢点点头,又朝里头走,画舫上似是刚散去一场宴会,还带着些酒气儿,花懿欢穿过长廊,在靠里的一间凉亭,发现了张行简的身影。

  她挑开外头的轻纱,唤了一声,“张公子。”

  张行简抬起眼,瞧见花懿欢,眼睛亮了一瞬。

  “小兰花。”他唤道,“来坐。”

  花懿欢走过去坐下,道明来意,张行简静静听着,忽然道,“你来找我,只是为着那药吗?”

  花懿欢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,不为拿药,她五次三番跑来麻烦他作甚?

  张行简抬起眼,忽然唤了花懿欢一声,“小兰花……”

  他顿了顿,似乎做下什么决定一般地开口,“小兰花,我明日就要走了,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?”

  花懿欢一怔,下意识地摇头,“我……”

  张行简忽然站起身,一把握住她搁在桌子上的手,“小兰花,其实我……心悦你已久,你和我回去,我可以娶你做我的夫人。”

  他凑得近了些,花懿欢这才嗅到,他身上的酒气。

  原是喝多了。

  花懿欢这般想着,试图开口劝他,“张公子,你喝多了,我先走了。”

  和醉了的人是说不清楚的。

  她起身要走,忽然被张行简一把拉过,落入他的怀抱,花懿欢想挣扎,可女子的力气,哪里能大过一个男子?

  还是一个喝醉的人。

 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,花懿欢身子战栗着,这种感觉,太恶心了,不要这样对她。

  她挣扎着,却被张行简压到了桌子上,亭子四周围着轻纱,外头还站着他的家仆。

  花懿欢蓦然睁大双眼,“张公子,你要做什么!”

  可没有用,男人附下身子凑过去,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,如野兽一般。

  花懿欢的手抵在他的胸膛,死死地推据着,可依旧没有办法制止他的动作,他扯下她的外衣压了上来。

  花懿欢屈辱地咬住嘴唇,她想喊,可是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,她怕喊来更多的人看见她这个样子,又怕没有人来救她。

  谁能来救救她。

  透过张行简的肩膀,她眼中映着的夕阳余晖,徐徐下坠的夕阳,它明日,还会再升起来吗?

  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花精,没有办法对抗伤害他人,但自缢的能力还是有的,这样想着,她的手扣上命门,可是脑海之中,忽然闪过一个身影,叫她迟疑了动作,没了按下去的勇气。

  如果她死了,那景奚哥哥该怎么办?

  他本来就不爱说话,如果她死了,更没有人陪他说话了罢。

  可是,他会嫌弃她吗?

  男人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,花懿欢抵抗不过,死死地咬住唇,眼眶之中,大颗大颗的泪垂落,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,外头忽然传来响动,紧接着,伏在身上的男人猛得被扯开,一件外裳兜头而下,盖在她裸露的肌肤上。

  花懿欢宛如得到救命稻草一样抱住那件衣裳,泪眼朦胧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,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抹去眼泪,“景奚哥哥……”

  她心心念念的人,竟然真的来救他了。

  一群家仆已经围了上来,景奚头也不回道,“披好衣裳。”

  他很快陷入鏖战之中,最终打趴了一众家仆,带着花懿欢走时,还顺手将张行简打晕,丢进了江中。

  江水寒凉,一时半会儿没人去救他,即便不死,也得丢掉半条命。

  回去的一路上,他抿着唇,一个字也没有多说,花懿欢小心跟在他身旁,裹紧衣裳,低着头,也没有说话。

  回到家中之后,他便独自回了房间。

  花懿欢怔怔地站在院子里,她忽然想起那时候他说的话,她不信,总以为世上都是好人,如今才真的切身明白,人有时候,也可能是表里不一的。

  如果她当时听进了他的话,就不会再有今天这出事发生。

  花懿欢抬步要上台阶,却忽然发现身体抖得厉害,她又后知后觉地庆幸,幸好他来得及时,不然……

  她转而又想起,方才他同那么多人打斗,身上的伤,本来就没有好全,如今会不会复发。

  她这样想着,轻轻扣响他房间的门,“景奚哥哥?”

  青年坐在地上,屋内没有点灯,只有冷冷月光照了进来,给他镀上一层浅浅光晕,宛如神明。

  男人闻声转过了头,花懿欢的嗓音戛然而止。

  因为她瞧见,他面上的那条白绫,不知何时,已经被鲜血染红。

  花懿欢忙跑过去蹲下身子,伸出手,可却不敢去触碰他,她的嗓音都是抖的,“景奚哥哥,你的眼睛……”

  眼伤复发,他不是没有感觉,可这时,他是生气的。

  气她怎么这样傻,也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,还是叫她受了伤害。

  所以,他只能用身体上的痛,来缓解情绪的躁动。

  他不愿叫她瞧见自己这个样子的,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可她如同小兽一般,又凑了过来。

  瞧着男人的模样,花懿欢眼中止不住落下大颗大颗的泪,她怎么又哭了,真没用啊,她一直在给他添麻烦。

  少女的哭泣是无声的,她不想叫景奚哥哥知道她这么不坚强。

  少女滚烫的泪落到了男子的手背,温热的触感叫他的手微微一颤,这温度,仿佛要灼伤他一般。

  他有些无奈,似乎是拿她没有办法,嗓音之中,是自己也未觉察出的温柔,“怎么又哭了呢?”

  花懿欢再也忍不住,扑进了他的怀抱,“景奚哥哥,对不起,对不起,我不该不听你的话,我如果听话,你就也不会受伤。”

  少女的身体还是颤抖的,景奚的心微微被刺痛,她又有什么错呢?

  他摸索着伸出手,捧住她的脸庞,少女细腻的脸庞一片湿润。

  怎么这么爱哭,可以流出这么多眼泪呢?

  “哭什么呢,不是你的错……”

  他低声说着,下一刻,蓦然低头,吻上了她的泪珠。

  花懿欢定在原地,那一刻,她连呼吸都险些忘记了的。

  景奚哥哥他……

  少女还在男人怀中,傻傻地忘记反应,任由男人舔舐着她的泪珠。

 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□□的,怜惜的吻。

  他在怜惜她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支持,可以康康拆崽咸盐预收嘛,不看就球球你看:

  《处处吻》

  宋意第一次见到傅西沉,是在建筑事务所的办公室里。

  男人一袭白衬衫,扣子扣得一丝不苟,金丝眼镜冰冷禁欲,唯独敲键盘的长指像在琴键上飞舞。

  之后,傅西沉教了宋意不少专业上的经验。宋意面对这样一位资深前辈,诚惶诚恐,毕恭毕敬。

  她一直以为两人是十分正当的师徒关系。

  直到一次饭局之后,醉酒的傅西沉坐在红木沙发上,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,平日里的冰冷禁欲此刻却无端透着危险气息。

  那素来流利敲键盘的手指,此刻慢慢的,一下一下的点着玻璃杯,“宋意,教了你这么久,拿什么报答我?”

  “前辈,这个月工资发了我请您吃饭。”宋意认真且恭敬。

  男人嗤笑一声,深沉地开口,嗓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哑,“宋意,坐过来。”

  #从你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时候,我就想这样做了。——傅西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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