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 定天道_朕的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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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2章 定天道

  “星宫中藏着社稷山河图多年,却无人能够激活起它,直到我尝试着用口诀来困住你们这只幽灵猫,竟然有用,这一年,我总算学会了如何运用留下来的法决,驱使社稷山河图,又煞费心思,催生了四凶兽。”

  “陛下为真命天子,我为女娲传人,陛下与我,珠联璧合,如今灵气复苏,此世你我若是联手,当再无敌手!灵气复苏,今后的修真者、神兽、灵妖都将大行于世,而你我可建下神国,神帝神后,仙福永享……”

  鲜于鸾陶醉于自己描绘的未来,这些日子的一切隐忍、牺牲,都为了这一刻,她满心快意,笑容越来越大。

  然而她一愣,看到萧偃默默盯着那光球,却忽然反手将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,那把剑与普通的佩剑样式截然不同,银色剑刃亮如霜雪,剑柄处有花型镂银护手,萧偃闭上眼睛,那剑身之上忽然泛起了金色的光。

  鲜于鸾吃惊道:“这竟然也是一件法器?”

  萧偃双手举起剑,狠狠向那光球劈下!

  金光大盛,剑劈过之处,整个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,风声强劲之极,鲜于鸾神色一凛,急速倒退。

  剑劈在那光球之上,轰响起来,剧烈的风将冲撞在萧偃胸口,直直往后甩去,被硬生生撞在了那坚硬光滑的岩石城楼墙上,整座城墙仿佛都抖了抖,萧偃撞在城墙上,又垂直滑落摔在地上,触目惊心的血迹从墙上撞击之处一路滑落到地面,到处都汪着血。

  鲜于鸾脸色微白,看着萧偃在地面上微微动了动,怀疑他全身骨头都应该在这样的巨大的力气下摔断了。乌云朵已闪现在了他的身侧,哀哀地低声呜咽着,尾巴低垂着围绕着身体焦急地来回绕行。

  但萧偃仍然缓缓抬起头来,眼睛仍然直盯盯看着那完好无缺的光球,巫妖仍然盘坐在里头,一无所觉,金发随着清透水波荡漾着,眉目宁静,仿佛安心等待着自己化为山川的结局,无数的气泡在他身周围沉沉降降,轻灵飘动,仿佛无数的光点从他的身体中散溢开来。

  萧偃眼神充满了痛苦和仇恨,忍着强烈的痛苦缓慢站起来,呼吸仿佛完全无法顺畅,双腿也因为骨折而几乎站不直,浑身都是血污,但他仍然站了起来,手里仍然牢牢地握着那把剑,剑身适才释放了一个精灵护身法术,减轻了他所受到的伤害,若是凡人,受此一击,必然毙命,但,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了。

  鲜于鸾勉强笑了声:“这诛仙阵会反弹你释放的所有力量,你施展的力量越大,只会全数返回在你自己身上,这是法阵的原理,一旦阵法运转起来,无人能够从外破阵,你别再浪费精力了。而且,你看你们皇陵的祖先王气,我能够调用,可知这就是天命所归,你当服从天命,今后你大燕将风调雨顺,为神国,你为仙帝,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际遇。”

  温软的风吹过萧偃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唇,仿佛在抚慰着他的伤口。

  萧偃微微张嘴,血气从喉咙里先冲了出来,道:“朕既然是天道选出来的君主,受命于天,朕即天命。萧氏先皇们既然已逝去,如今的天子是朕,就该朕做主。”

  浑身骨头都仿佛碎了一般地疼痛,血液源源不绝从身体各处伤口涌出来,但萧偃仍然站着脊背笔直:“我大燕萧氏,代代枭雄,岂有忘恩负义之天子?”

  萧偃看着光球里头闭着眼睛的巫妖,眼眶滚热,咽喉疼痛,哀恸,决绝充斥着胸膛,横冲直撞,萧偃道:“天道若是执意不肯让朕拥有帝师,那么朕也选择不做这个人皇,不为天道做这个傀儡天子。”

  “天地不仁,朕便弃了这天地,天道不公,朕便改了这天道。”

  萧偃将手臂提起,将那柄轻剑,对准自己心口,轻轻一推,魔法世界的剑果然太锋利了,轻松穿过了他的心口。

  萧偃慢慢将剑从胸中拔了出来,血喷了出来,强咽下喉咙中的铁锈味,金色的阳光照着巍峨皇陵,大燕的先祖魂灵们阴森森站在高处,形成了无数阴影,沉默注视着这一代的萧氏王者。

  萧偃低声对光球里闭着眼睛的巫妖道:“不是说我受了致命伤害,你就会分担一半吗?你为什么还不醒来?”山河社稷阵,果然是屏蔽一切了吗?连灵魂契约的伤害分担,也屏蔽掉了?连这最后用生命献祭的办法也没有用了?

  真是个骗子。

  “这个人皇,我不做了,我和你去你的世界。”从五岁践祚,他就一直是个傀儡,等到他以为自己已掌握了自己的天命,没想到最终还是天道的傀儡。

  人间帝王的身体一直脊背笔直站着,眼睛睁着,泪水慢慢落了下来,天上的劫雷滚滚,电闪雷鸣间,人间帝王的凡人之躯,终于再也不能承受这太过致命的伤害,慢慢倒了下去。乌云朵缩成了一小团光球,呜咽着在他身侧,尝试着舔舐那些致命的伤口。

  血流满了整座祭天台,仿佛活祭的牺牲者。

  鲜于鸾匪夷所思,往前走了几步,心头贪婪之意大起,想着若是收了这帝王的魂灵,来日可供驱策……然而她才往前走了一步,天上忽然降下了一道闪电,正正劈在了她的足前。

  她吓得往后走了几步,有些不甘道:“天道为何只钟情于他?明明我才是最好的天道执行者!我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!”

  然而天上降下了巨大的雷声,那具浸泡在鲜血里的帝王之躯忽然金光大盛,鲜于鸾微微偏头,拿起手腕挡住了自己的目光,然而却看到那具身体上,青年帝王的魂灵缓缓浮了起来,一头巨大的黑龙忽然破空从祭天台直冲天际!

  巨龙身躯金光闪闪穿破了重重雷云,金黄的龙目熠熠生辉,中央漆黑竖直的瞳孔带着神灵的冷傲,头顶一对枝角充满了力度,通身鳞片闪烁着黑曜石一般的光泽,鳞片舒张,利爪狰狞,咆哮着在天空横穿而过,雷光闪烁在他爪尖,风雪从漆黑鬃毛掠过,金色的尾鳍扫过山峰,峰峦崩裂。

  整座皇陵都在震颤着,无数凡人在远处看到了这巨龙,颤抖着跪下。

  鲜于鸾脸色惊,喃喃道:“蝉蜕龙变,弃俗登仙……晏平帝……这是得道成神了?”巨大的山川地理阵滋养着大燕帝皇继承者,他竟然直接蜕体成神!她嫉妒得神智欲狂面孔扭曲:“天道竟然如此钟厚于你!”

  巨大的虚影出现在山陵上方,黑色玄衣龙袍的萧偃淡漠又威严,居高临下,睫毛微微垂着,掩住了他秋水一般明澈的漆黑眼眸,仿佛藐视厌倦了这凡尘俗世。龙盘旋着在虚影上,怒影重重叠叠,似虚若实。

  他疲惫道:“唯天子受命于天,天下受命于天子,一国则受命于君。”

  “朕既受命于天,如今,朕即为天命。”

  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”

  天子缓缓颁布了他成为神的第一道神旨:“天有常道,地有常数,天行有常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。”

  鲜于鸾震惊了,站直了道:“你疯了!”天地荣枯不再与人君相连!历来天道都是天人感应!一旦天地不再依赖于人君,自行运转,那人君还有什么意义?失去了天命,人君何以号令天下?

  她失声尖叫,阻止道:“你疯了?你要废了人君感应天地的权力?”

  萧偃犹如一个真正的神祇一般,漠然看着鲜于鸾,日月星辰、风雨雷电、春夏秋冬、潮汐涨落、云雾起收,自有其道。凭什么君主天生便要去影响号令自然?又凭什么君主就该承担这些责任?天地,就当为天地,天地岿然,漠漠无亲。

  巨大的神帝虚影闭了闭眼,颁布第二道神旨: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,天子无道,民可覆之。”

  无数玄奥的秩序神符旋转着,散入了无穷的法则中。

  鲜于鸾喃喃道:“疯了,你身为天子,民可覆之……君权神授,天子受命于天治理天下,百姓造反,便是逆天而行,你竟然要动摇君权!”

  萧偃不屑一顾,巨龙咆哮着在天空中盘旋,冷漠的帝王颁下了第三道神旨:“天地与我并生,而万物与我为一,道非独我,万物皆有之。”

  鲜于鸾冷笑道:“愚蠢!你竟然要万物平等,看来,还是让我也驱动山河社稷阵,把你也收了,将你也作为这九州山海的补充吧!”

  鲜于鸾挥舞蛇杖,巨大的女身蛇尾虚影在她身后浮现了出来:“吾顺天而行,天命在我这边!”

  蛇杖青光闪耀,“上古风暴!”

  狂暴漆黑的飓风平地而起,向那新生的帝神席卷而去,鲜于鸾冷笑道:“巫九曜的力量,如今尽为我所用,你一个新神,所依仗的不过是那点真龙之气,不过是仗着天道宠爱,你放弃天道原本给你的优待,放弃天子掌握的天授之权,偏要和万物平等,活该作为万物的祭品!”

  她面色狰狞,狂风席卷着拔山摧海的伟力,向萧偃席卷而去。

  巨龙在空中咆哮一声,一头冲入了飓风之中,龙爪撕破飓风,与那飓风缠斗在一处,而乌云朵也陡然凭空长大,倏然扑向空中,同样狠狠撕咬向那飓风。

  巨大的虚影微抬冷眸,看了鲜于鸾一眼。

  “天之生物也有序;物之既形也有秩,万物相生,而成秩序,分混沌,劈乾坤,吾为秩序之神。”

  新诞生的神灵俾睨天下,冷冷宣告了己之神道,伸出手来,秩序,即为法则,他早已掌握了此方世界的法则,因此才能定下天道,他伸手一挥,袍袖飘拂。

  飓风本当呼啸行于海面,秋日山陵,本不可能有飓风。飓风悄然消散而去,不过是些微一动念,飓风便只能遵守此世的秩序,凭空消散。

  鲜于鸾微微吃了一惊,但仍冷笑一声,挥手继续催动山河社稷图,一副巨大的图景在空中绽开,青绿山水,俨然在里头照耀,鲜于鸾喝道:“去里头和你的帝师会和去吧!”

  她仿佛诱惑一般,循循善诱:“进去,你就能和他在社稷图里头的小世界,过上千百年,慢慢一起化为天地万物,这不是和你的想法一样吗?牺牲自己,滋润万物。”

  青光大盛,无数的光泽犹如春阳一般,吹出徐徐暖风,女娲的虚影淡淡在天地之间,犹如从前补天一般,傲然顶天立地。

  萧偃看着她,神容悲悯:“朕身上的,是九州山岳台布下的山川地理阵给予的山海自然之力,你还没发现吗?你的山河社稷图,已经变成这座山河大阵的阵眼了,上古女娲留下的神器,果然可堪为阵眼。以身补天的女娲,岂会将神器任由你这等窃取神器的贪婪小人操纵?”

  鲜于鸾道:“你胡说!我可是星官圣女,唯一的女娲传人!”她声音里其实带了些慌张,驱动蛇杖,然而那卷山河社稷只是微微展开着,光芒大盛。

  无数金色的光点,不知从何处被风吹来,弥漫在祭台之上,

  “来时无迹去无踪,去与来时事一同。何须更问浮生事,只此浮生是梦中。”

  金发巫妖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,金眸璀璨,他在光球里站了起来,微微环顾身周,显然注意到了山河社稷图结界里的变化。他皱了皱眉,轻而易举地从光幕中穿行出来,光幕如同水波一般,柔顺地展开,巫妖踏上了祭台,然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祭台满地的血,以及躺在那里生息全无的帝王。

  他微微抬头,目光与空中的青年帝王眼神触及,乌云朵已倏然闪现回来,瞬间将发生的一切共享记忆给了巫妖。

  了然一切的巫妖不敢再看帝王的哀恸漠然的眼睛,缓缓走到了祭台上,跪下将那具浑身血污的帝王身躯,慢慢抱入了自己怀中,席地跪坐,轻轻将帝王的身躯抱得更贴近自己,低头吻了吻那闭着眼睛冰冷苍白却仍然充满了倔强的面容,又伸出手掌按住那胸口尚且还在涌着血的致命伤口,低低叹息道:“真是……太倔了……”

  青年帝王的虚影悬在半空中,垂眸看着他,神情冷漠:“你总是瞒着我,哄着我……”

  金发巫妖抬眼看着他,神情充满了无可奈何:“冰窖里的冰棺,原本是要填入山川地理阵,作为阵眼。但是——每一次你看着我,都仿佛透过我看着过去记忆里的帝师,半魂消散后,那具魂体就会苏醒,你更希望那个有记忆的帝师回来吧。你想要江海相期烟霞相许的,是你的先生。”你还把寓意结发的发丝也放进棺材里了。

  青年帝王微微抬了眼皮,看了他一眼:“朕都要。”

  金发巫妖:“……”

  他忽然似有所感,抬眼看了下虚空中,有些意外:“怎么醒了?”

  无尽的虚空中,雪花漫天飞舞,巫妖分魂现身,冰凉的白骨锁链与无数灵魂宝石镶嵌着的华美法袍在空中飞扬着,千年的巫妖分魂伸出纤长骨手拉开了魔法斗篷,露出了胸口一个穿心黑洞:“灵魂契约。”

  原来萧偃给自己刺的那一剑,本体在山河社稷阵里,被隔绝在了小世界中,没有分担到,却被这具魂体分担到了伤害,于是从沉眠中赫然惊醒。

  他重新拉回斗篷,双眸燃烧着幽白的魂火,问另一半分魂:“为什么不按原定计划行事?”分魂刚刚从沉眠中醒来,与本体共享了记忆,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让他又惊又怒,对自己的怨恨和懊恼达到了顶峰。

  抱着帝王身躯的巫妖本体没有说话,只又看了眼青年帝王犹如霜雪一般寒冷的脸,另外一半分魂终于感觉到了伴侣那含而不露的帝王之怒。

  此刻,急需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倒霉鬼,本体和分魂心有灵犀都看向了鲜于鸾,分魂挥舞着骨链,千百道带着冰霜之力的骨链,仿佛带着来自不死深渊千万幽魂的嚎哭尖啸,穿过那女身蛇尾虚影!

  虚影在骨链触到之时,就已消散开去,鲜于鸾催动山河社稷图发现果然再也无法驱动,连连挥手想要施展隐术,然而一个冰霜骨刺牢笼从地上忽然冒了出来,将她困在了里头。她握住冰冷的骨刺,不甘地坐到了地上。

  分魂看向天上,却见那黑龙已杳然无影,青年帝王的虚影也已消失。

  巫妖抱着帝王的身躯,一边给他喂着治愈药水,一边低声道:“神魂归位,消耗太大,加上身体损耗太严重,得立刻给他医治。”

  分魂金眸冰冷:“执行力太差,本可以完全可以避免这一劫,你该按原计划将冰棺放入阵眼,女娲的神器并不见得效果更好。”

  巫妖寒声道:“他说,他都要。”

  分魂垂下了眉眼,心里涌上了愧疚。身周淡蓝色的符文微光泛起,魂体由实转虚,变成了暗黑色的影子,走向巫妖本体,身影重叠,黑暗主君神魂合一,他感觉到了从未如此的完整和强大。

  而天地间充满了灵气,虚空澄净,他不再被法则排斥。

  他单膝跪下,抱起了他的帝王伴侣,新诞生的秩序之神,新的世界法则制定者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

  唯天子受命于天,天下受命于天子,一国则受命于君。——董仲舒《春秋繁露》

  天行有常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。——《荀子·天论》

  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——《孟子·尽心章句下·第十四节》

  “道非独我,万物皆有之”——《西升经》

  “天之生物也有序;物之既形也有秩”——宋·张载《正蒙·动物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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